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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燼中一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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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燼中一吻

留玉齋。

王環將火把扔到齋中後便站在院外,平靜看著自己讓人重新修繕的院落在一把火中毀於一旦。

等到王拙來時,火已幾乎將整個小院包圍,火紅的一片照在王環面上,像自燼火中開出的瀲灩的花。

雖好看,卻不敢讓人上前,唯恐觸之便被花旁未盡的餘焰燒傷了手。

王拙站在遠處,看到這樣的王環忽然一下說不出話來。

他忽然想到,從前的阿環也曾可愛靈動,天真爛漫得像是雪裏走出的仙童。

王環,也不是一開始便是如今模樣的。

王拙站在一旁就這樣看著王環,等到身邊的下人提醒他時他才恍然回神,楞然看著被火光照耀的少女。

王拙強忍心中忽然湧起的心緒,走到王環身邊,嚴肅著臉看著她,“王環,你知道你今日做的這些事會讓那些人如何議論你,如何議論王氏嗎?”

王環並不回頭,擡頭靜靜看著快要將整個留玉齋燒成一個空架的大火,“是大父將王環逼成這樣的。”

王拙皺眉,想要斥責,臨到口卻是溫和的語氣,“大父只是想讓你留著王氏,只要阿環願意,你便是身邊養幾個男子大父也不說些什麽。大父只希望你不要離開汝陽,不要離開王氏。阿環,聽一次大父的話吧,這之後大父再不會像之前那般對你們了,大父可以以先祖之名為誓。”

王環聽明白了,只要她順從這一次,之後她的阿父阿母、叔父叔母,以至於那將要出生的孩子,都不必再因大父王拙的忌憚而掩其鋒芒,他們可以肆意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。

而這,只需要犧牲一個王環便夠了。

王環忽然覺得自己嗓子裏像是堵住了一團棉,讓她說不出話來,卻又覺得如鯁在喉。

她的大父,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歡以利誘人。

“大父憑何覺得,王環會為了大父說的這些而犧牲自己?”王環回頭看向身旁的王拙,聲音輕的像是一陣風。

王拙笑了,難得溫和了眼,“我們的阿環,最是心軟了,這世上再尋不到比我們阿環還要好的小女郎了。”

王拙說著,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幼時的王環。

小阿環穿著喜人的紅色襖衣,在冬日裏被包裹得像個雪球,卻彎著眼笑盈盈喚他大父。

王宣幼時他喪妻,後續娶趙氏,他為讓王宣早日成人待他一向嚴厲,本就不多溫情,魏氏死後更是再未有過父子親和。

其後的王卻、王游,因其可能會對王宣造成的威脅,他心中少喜,甚少親近,其後亦是漸行漸遠,再難重修父子之睦。

唯有王環,子所生,為女,幼時性情靈善,不知長者仇恨,無憂無慮,便是見了他也不討厭,只當他是老是嚴肅著臉的大父,會與他笑,與他玩鬧。

而他待王環亦曾有親近,在三子身上未有的遺憾皆於二子小女阿環身上補得,亦常覺是此生幸事。

“阿環,聽大父的話,留在大父身邊好不好?”王拙開口,雙眼間又蒼老了幾分,但這次卻是出於真心想將王環留下。

王環不言,回過的首透過王拙看到身後被薛婉喚來的一群人,面上綻出笑意,向尚在起著火的院子走去。

先是走,慢慢便變成了跑,長袖被風吹起,宛如振翼的蝶,瀕死中向餘燼而去,帶著獻祭的決然。

同薛婉一同前來的王璲幾乎瞬間就知道了王環想要做什麽,目眥欲裂,“阿環!回來!”

王璲的心好像在一寸寸塌陷,什麽身份什麽世俗他都不想去想,他只想去將他的阿環從火中帶回來。

薛婉本就一直註意著身邊的王璲,見他心緒不穩要向王環跑去,眼疾手快一下按住了王璲的手腕。

分明只是尋常女郎把酒話家常的模樣,卻緊緊制住了王璲的手。

“王郎君,你瞧,已有人去了。”薛婉笑盈盈道,指著柳璵的身影示意王璲看去。

半片廢墟中,白衣郎君拉住女郎的手腕拽回懷中,緊緊抱住,白衣與紅裙相纏,像是所有話本中寫的癡情男女。

王璲死死咬著牙,眼中一片血紅,回頭看向薛婉的眼冷冽薄情,“是你帶他進來,又把我們都叫到這,為的便是這一幕吧。”

薛婉柔柔淺笑,並不回答,而是道,“郎君可要與薛婉做一筆交易?郎君以王氏和薛氏之力拱我為褚鈺之妻,我告訴郎君一個關於柳璵的秘密可好?”

王璲冷笑,“三叔王游的後命還不夠讓薛女郎借勢而為嗎?薛女郎明知讓柳璵進府會犯璲的忌諱,卻執意如此,如此璲又為何要費力讓薛女郎心想事成?薛女郎還是與旁人交易去吧。”

薛婉不在意地笑笑,放開王璲的手腕,“王郎君,這個秘密你一定會感興趣的,因為它,可以殺死柳璵。”

說完,薛婉便不再言語,只是笑看著王璲,任由他動作。

王璲看了薛婉一眼,轉身便向王環處走去,一身白衣,與院中抱著女郎的郎君身上的顏色一致,卻怎麽也成不了院中抱著女郎的郎君。

薛婉的目光從王璲身上移到柳璵身上,看到兩人別無二致的衣裳婉婉笑了起來。

這便是,誅人誅心。

院中,柳璵顫抖著抱著王環,出口的聲音都不成調子,“女郎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要冒險……”

王環擡頭,看著眼眶中已堆滿了淚珠,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來的柳璵,擡手輕輕捧住了他的面頰,忽然踮起腳吻上了他的額頭。

“因為我知道,你來了。”

王璲的步子停下,就那樣孤身站在兩人的不遠處,素色袖袍垂落而下。

寬大的衣袖擋住了郎君的手,讓人看不到他袖中死死攥住的手。

背對著一眾人,就連面上的猙獰和死寂也都不為人知。

薛婉含笑看著王璲的背影,櫻紅的唇角彎起。

還真是可憐。

就好像,此刻的王環死在了他的眼前一樣。

此時此刻,身處一切旋渦中心的柳璵迷茫地眨了眨眼,直到額上柔軟的觸感消失才漸漸回過神來,“女郎……”

王環未給他說下去的機會,拉著柳璵的手便向王拙走去。

“大父,王環意屬柳璵,還望您成全。”

王拙覆雜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王環,“你便非他不可嗎?這世上比他好的兒郎多的是,你怎麽偏就看上了他?”

王環展顏,“大父,因為只有柳璵會問王環開不開心,只有柳璵想帶著王環離開王氏,只有柳璵在意的只是王環,而非王氏女郎王環。所有,只會是柳璵,也只能是柳璵。”

柳璵立刻反應過來,半跪在地,從袖中拿出自己從柳氏拿來的東西,高高舉起,“柳璵自知自己尚未加冠,按照本朝風俗尚不應婚娶。然小子狂妄,已擅將自己的年歲更改,以配女郎王環,還望大君能夠成全小子和女郎。”

被薛婉誆騙來的一眾人為難地對視著,而後看向薛婉,“薛女郎,你不是說王大君喚我們來嗎?大君總不會是讓我們來看這些家事的,女郎你可是害慘了我們啊!”

薛婉好笑看著一眾人,“若是此事可成,那便是喜事一樁,大君又怎會怪罪你們不請自來?”

眾人遲疑,覺得以王拙之前的態度怎麽也不會成全這樁婚事。

但王拙卻並未如他們想的那般一口回絕。

王拙看著王環,問,“阿環,若是這小子沒有攔住你,你是不是真要死在大父面前,借此來報覆大父?”

王環搖了搖頭,“大父,這不是報覆。只是有時一個囚籠待久了,籠中的鳥便是撞個頭破血流也想要飛出籠中罷了。”

王拙沈默,半晌後又看向半跪在地的柳璵,“柳璵,柳沛並無意以你為宗子,而本君的阿環世之高華,可為貴者,你憑何娶她?”

柳璵擡頭,鎮定直視王拙,“權勢、地位,若女郎想要,柳璵便去爭,女郎不想要,柳璵便陪她周游世間。此生凡女郎所求,柳璵九死而取之。”

柳璵說的其實並不讓王拙滿意,在王拙看來,柳璵說的這些任何一個世家的郎君都能立馬為王環許來,柳璵並非他們中最不可得之人。

但王拙卻難得清楚地意識到,柳璵說的那些雖簡單,卻也只有柳璵會真正放在心上。

只有柳璵,是王環要的。

一瞬間,王拙覺得這就是因果給予他的報應。

這麽些年他愧對王環,為的就是在這一刻他了悟一切,一一償還給王環。

王拙疲憊地閉上眼,揮了揮手,“罷了,既然是你想要的,那便如你意吧。”

王環看向柳璵,彎眸而笑,與他一同跪在王拙面前,端端正正行了個禮,“謝大父成全。”

王璲平靜看著眼前這一幕,從始至終一動不動,好像一個被冰凍的雕像。

明明早已做好準備,他卻永遠無法接受這一天的到來。

薛婉走到王璲身側,與他一同看著好像一對璧人的兩人,半刻後才看向身旁的王璲。

“所以,王郎君要與薛婉合作一次嗎?”薛婉笑著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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